等待的日子 

 牟憶 

 

9/23 

客房旁邊的小房間是整個屋子我最喜歡的角落。白天時光線充足,三面都是玻璃窗戶,望出去是一片綠色的草坪還有 J 的菜園。我最愛在冬天的下午,一杯咖啡,半坐在沙發上看書。 

傍晚時分一位從安寧居家的護士過來,拖著一個護理箱。我們全部跟二姐坐在這個小房間內. 這裏現在成了二姐抽大麻的專用區;我們放了個小電風扇在窗口幫助通風。幾個寂靜的夜裡,二姐坐在這裡一口又一口的吸大麻止痛,我睡眼惺忪的坐在一旁望著窗外,收音機放著不知名的古典交響樂。 

二姐的身體每況愈下,就連作切除手術都已太遲。大姐通過不同的管道,終於連絡到在家咐近的一個安寧居家服務,可以每星期派護士過來家裡兩次幫忙。Ms. Taylor 打開電腦,將二姐的身體狀況,病情一一輸入電腦,很詳細的介紹他們提供的服務,「我們的主要目的是幫助患者減輕痛苦,千萬不要讓她撐到無法掌控才讓她吃藥!」 

「從今天起妳就是她的 primary care-taker。」護士跟我交待各種不同的止痛藥,藥劑,服藥時間,每種藥的持續時間,多少小時內才能服用,如何換藥包紮傷口,她的飲食排便,服藥時間都要一一記錄下來,突發狀況該作什麼,不該作什麼;我忙著寫筆記,卻突然覺得一面無形的巨大壓力排山倒海像我撲過來。我原來整齊的客房現在弄的一團髒亂,我的工作幾乎停擺,我的晨更時間不時的被打斷,我好久不能好好靜下來看本書,我的睡眠嚴重不足,我好久沒跟我先生好好吃頓飯,我想念我的朋友 … 我突然站起來走向廚房,打開冰箱開了一瓶可樂。J 尾隨過來,問我還好嗎?「我不好,我太高估我自己的能力,我其實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有愛心,我覺得我壓力好大,這麼多的責任,我負荷不了。I DID NOT SIGN UP FOR THIS!!! 」 

J 望著我,眼神中只有歉意與期待。「我們現在不可能再把二姐送走了,妳這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等會兒先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今晚我起來就好。 You‘ll be fine. We have to be strong.」我將杯子中剩下的可樂一口喝完。 

走回二姐的房間,護士跟我說,「來,剛剛教妳的動作,妳示範給我看看。」 

9/199/20 

下午大姐帶二姐出去辦事,我工作告一段落,走出書房看見婆婆一人孤單的坐在客廳,電視關著。我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媽~來!我們一起禱告!」不一會兒她們回來了。大姐把我拉到一旁,「我問了一些中西醫生的朋友,他們全都建議試試大麻,據說對末期的癌症病患止痛很有效。我們下午跑了好幾個地方,終於拿到醫生證明跟藥方,買了一些試試看,但她想先徵求妳的同意。」前陣子我剛好在 CNN上看見記者SANJAY GUPTA對於大麻所作的報導,醫用大麻在醫學臨床上對於減輕癌症病患的痛苦有相當的肯定。我於是點點頭。大姐又跟我描述了早上幫二姐換藥時傷口的情形,要我先有心理準備。我聽了不禁倒吸一口氣,大姐眼眶泛紅,說二姐其實知道自己的病已經兩年了。 

我們拿著牛皮紙袋走向後院。裡面裝著一小瓶煙草,一個煙斗還有一卷細麻繩。兩人研究了老半天,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我走過去,「讓我來教妳們兩個土包子吧!」頓時她們兩個張大了眼睛驚訝的望著我!「開玩笑的啦!」於是拿出電腦在 youtube 上面搜尋,大姐一面看影片重覆著步驟,二姐跟著做。 

晚飯時,也許是大麻的藥效開始發作,二姐味口出奇的好,幾乎擺在她盤子上的東西都吃完,甚至平常澱粉類一向都不碰的她,居然蔥油餅一塊接著一塊下肚。婆婆趁機拚命幫她夾菜,她微笑著說:「謝謝媽!」我簡直有點不可置信的望著 J,心想這大麻也未免太神奇了吧!飯後二姐還是嘴饞,我突然想起那好像是大麻的副作用之一(munchies)。我們開了昨晚表哥帶來的月餅禮盒, 突然想起今晚剛好是中秋節。 

半夜聽到隔壁似乎傳來一陣申吟。J 馬上從床上跳起,衝去二姐的房間。這陣子我們兩個的耳朵好像兔子一樣總是豎著,隨時警醒。隔了30分鐘,我看隔壁似乎沒有動靜,起身去二姐的房間看看。一進門,只見他們兩個舒服的半躺在床上,一面看電視,一面吃零食。 

「對不起,把妳也吵醒了。」「沒關係,反正我也該起來上廁所!」我看看牆上的時鐘。 

零晨三點21分。 

9/27 

這幾天安寧居家又陸續搬了許多醫藥器材進來。醫用床,走路用的協助拐仗,床邊用的馬桶,氧氣桶,更多的藥,更多的包紮紗布。社工也來探訪,詢問我們跟二姐在精神上的協助。我們也要求了music therapist 一周進來一次陪陪她。另外也藉著看護仲介找了一位護士進來幫忙。 

二姐難得有心情走出她的房間,我和她坐在沙發上,我喝著咖啡,她喝熱牛奶。我們面對著一扇客廳裡的落地門窗,望出去是家裡前面的玫瑰花園,一旁的大樹葉子已有些凋落,清晨的陽光和煦的灑進來,一個媽媽正牽著兩個小孩走路去上學。「妳面對眼前這些花草綠樹,會不會有時不得不讚嘆這造物主的奇妙?」我問二姐。「我曾經會,可是我也同時問祂;既然能夠造出這麼美麗的世界,為什麼就是不回答我的求告?」 

剛剛姐姐打電話來鼓勵我。「妳的外在世界也許一點一點的被瓦解被干擾,但是妳的內心城堡,那塊屬於妳跟神之間的小小空間卻是堅固實在,沒有人可以進入。不管外面的聲音再如何吵雜煩亂,妳都能專注於神。另外不要太勞累自己,有時可以稍稍裝病一下,我相信 J 會體諒妳的辛苦。」 

以賽亞 40:31 

但那等候耶和華的必重新得力。 他們必如鷹展翅上騰; 他們奔跑卻不睏倦, 行走卻不疲乏。 

 

9/21 

我幫她把紗布一層一層慢慢剝開,看見拆下來的紗布上面血漬斑斑。直到最後一層掀開,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我倒吸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無法想像她每分每秒所承受的痛。我很想問問她,妳為什麼讓自己的身體荒蕪破碎到這種地步?二姐坐在馬桶蓋上抽蓄,微弱的聲音中帶著抱歉,「對不起,妳一定嚇壞了… 」「還好,it is what it is…」 

我拿著熱水燙過的毛巾,輕輕的幫她擦拭。發現脖子上也有幾粒突起的硬塊。背已經瘦的像皮包骨,可是手腳卻因水腫的關係跟身子不成比例,醫生說可能是某條大動脈已被腫瘤阻塞所致。二姐已經很久沒有辦法平躺著睡了,因為癌細胞已經侵噬到她的骨頭,導至她的脊椎部分骨折。她的肺也被擴及,所以不停的咳嗽。 

我幫她把紗布一層層再包回去,走回她的房間,我們繼續看他們姐弟三個年輕時的照片。 

這幾天大姐陪二姐又回家拿了些東西回來。二姐坐在沙發,我跟 J 半躺在她的床上,打開一個個信封袋,裡面裝滿過去幾十年來的黃金歲月。每張照片裡的二姐都笑的靦靦;有大姐嫁去北加州後寫給二人的卡片,有  

J 到歐州自助時從倫敦寫給姐姐們的明信片,大姐的畢業/結婚典禮,二姐的高中 prom 舞會,J 喝醉酒兩個姐姐左右攙扶的琅狽相片…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床上躺下,我突然有個領悟。我們每個人的驅體不也就是一團的 rotten flesh?再怎麼樣也敵不過時間的考驗。身體再強壯,容顏再怎麼美麗,終究是要歸於塵土,煙消雲散。唯有從神而來的生命才能永遠綻放,永不朽壞。 

J 臨睡前終於忍耐不住問我, “is it really bad?”  

“i hope your mom never sees it.” 我說。 

主耶和華說:我必親自作我羊的牧人,使他們得以躺臥。失喪的,我必尋找;被逐的,我必領回;受傷的,我必纏裹;有病的,我必醫治。 

~以西結書 34:15–16 

 

9/18 

一大早不到七點鐘,已經聽到 J 跟二姐在隔壁房間聊天的聲音。她昨晚幾乎整夜沒睡,只坐在沙發上看書。我趕緊又從衣儲裡多拿了兩個枕頭出來放在床上,讓她可以至少斜躺。 

J 今早法院有事,早早就去上班了,只剩下我跟二姐在家。 

我在書房工作,二姐突然坐在房門外的地板上跟我聊了起來。「妳工作忙嗎?」「還好,妳想要聊什麼?我可以奉陪!」於是我們走回她的房間,她坐在床上,我像心理醫生似的拿了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二姐第一次跟我侃侃道來她的人生觀,她的病症,她跟婆婆之間的緊張關係。 「我覺得神把我們每個人放在這個世界上都有祂的目的,雖然妳的路也許走的比別人辛苦,但是神都知道。」我順便提起昨晚上剛好在 CNN 看見 Rick Warren 的一段訪談。記者問他是否曾經懷疑過神 (尤其是在三個月前,他最小得了憂鬱症的兒子選擇開槍自殺來結束他的生命),他說:”I have doubted God’s plan, but have never questioned my faith!” 

「我覺得自己非常不幸運,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我覺得我生下來註定就是一個悲劇。」「可是聖經裡也有很多悲劇性的人物跟事情發生,並不表示那些都是神的旨意,有時是人的罪性所造成的。但神總能將罪惡醜陋的事化轉為人所意想不到的祝福,別忘了,神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那為什麼神又要允許讓這些不幸的事發生呢?如果祂真的如此愛我們..」「因為神雖然有主權,但是也同樣給我們每個人選擇的權力。如果今天每件事都是神已經為妳決定了,難道妳不覺得自己像機器人嗎?我們人的內心本來就是時時都在爭戰,妳的良心告訴妳該這樣作,但我們的罪性卻又叫我們那樣作…. 」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才剛剛下山學成武功的弟子,在路上恰巧棋逢對手,來一招我就還一招,有點快要招架不住。 

「總之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也不相信聖經裡的那些奇蹟,更不相信我們是按照神的形像所造的。我相信人死後就一切都結束了。」 

二姐雙手緊緊抱住頭,似乎快要睡著。「我看妳累了,睡一覺吧!正好都不用吃安眠藥,只要跟妳談信仰,就馬上把妳催眠了!」我幫她把身子安頓好,蓋上棉背,走出房間,關上門。 

我突然覺得好累。天啊,才第一天,我就要打退堂鼓了嗎?  

9/12  

「我們晚上買 pizza 回去跟媽媽一起吃晚飯好嗎?」「sure!」從結婚到現在七年了,這是我第一次回去婆婆的家。婆婆有逆來順受的個性。過去這些年來由於二姐的關係,她能儘量待在自己的房間就儘量不出來,好讓二姐有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我每次送東西過去給婆婆,也很有默契的只是送到門口,深怕攪擾到二姐。 

「讓我去看看你以前住的狗窩吧!」飯後我對 J 說。 

經過二姐房間時,我駐足片刻。檢視著她房外的門。尤於長期以來不斷的重力摔門以致鉸鏈都完全斷裂了,門無助的半邊傾倒在牆上。是什麼樣的不平與怨憤,讓一個我印像中輕聲細語又溫柔的女孩子無理的亂拿家裡的門來出氣?J 常說二姐是他們三個當中,心腸最軟,個性最體貼的一個。回到客廳時,J 指著壁爐,上面空蕩蕩的毫無擺設。J 說那裡曾經放滿了他們全家福的照片。「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原本五個人的照片被整齊的剪去剩下四個人,原封不動的再擺回相框裡。後來照片一張張減少,我們發現原來都被藏在鋼琴椅子的裡面。」我嚐試著以拼圖的心情想勾勒出二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因為我們真正相處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可以算的出來。 

記得有次我們約在一個mall碰面,二姐主動約我出來,那陣子算是她情緒較穩定的時候。 

談話中我驚訝的發現二姐居然受過洗,也曾在downtown的一間教會幫忙,專門救濟無家可歸的人。「可是我很後悔受了洗,因為我根本不相信有神。如果有的話,為什麼祂不聽我的禱告?」「有的時候神沒有馬上對妳的禱告作出回應,並不表示祂沒有在聽啊?況且神有祂的時間表,我們的智慧有限,只能用信心等待,相信神對我們的心意都是最好的。」「那麼妳的禱告每次都得到神的應允嗎?」「當然沒有。」 

我和二姐坐在一個小小的咖啡桌,在一片人聲嘈囃之中,我第一次帶人禱告。 

9/11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婆婆語重心長的說 「多看一次是一次,以後想要看也沒機會了。」 

我們到時,護士正在裡面為二姐包紮傷口,我和婆婆站在門口發呆。突然有位女孩子向我們走了過來,先問清楚我們跟病人的關係,接著自我介紹。露西是專門負責臨終關懷的聯絡人。醫院派她來跟二姐及家屬作資詢介紹,隨後遞上她的名片給我。「醫院提供的臨終關懷服務分為兩種:可選擇住在家裡或者住進安寧院。妳們曉得病者的意願是什麼嗎?」「嗯… 我想妳還是自己問病人吧,我們尊重她的決定。」 

我們一起進了房間,露西很詳細的介紹了安寧居家(住家裡)跟安寧院的不同。「有些人剩下不多的日子會希望多跟家人相處。我們會派人教你們如何換藥,打針,護士每天會過去一兩個小時,每星期我們會派人過去幫病人換床單/枕頭套。醫生大概一個月過去探訪一次,所有的藥我們會親自送來,也會提供各種宗教信仰方面的協助,例如派牧師到府上為你們禱告等等… 」我一面聽一面記,深怕露掉什麼細節。最後露西放了一疊的 brochure 在床上,要我們好好仔細閱讀,比較看看。「有什麼問題儘量問我,這裡有我的連絡電話跟 email」臨走前跟我握了握手。 

「真是奇怪了,要去住的到底是妳還是我?為什麼從頭到尾她都只對著妳一個人說話?」二姐喃喃自語。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一起笑了出來。 

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我跟二姐的話匣子也慢慢打開了。我們從書聊到電影,從旅行聊到食物。二姐的臉上出現我許久沒有看見過的笑容。我側眼看到婆婆坐在一旁偷偷的擦眼淚。我馬上轉過頭去「媽~妳知道王金平被取消黨籍了嗎?」天曉得我從來不關心台灣的政治新聞,幸好來前剛好在電視新聞的跑馬燈看見這則消息。「喔~是嗎?我是知道他最近被抓到關說… 真的被徹掉了?政治鬥爭啦!」我們三個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天馬行空的聊了將近快兩個鐘頭。 

開車回家的路上,不經意發現家裡兩旁的大樹葉子,不知不覺得漸漸泛黃。夏天尾聲近了,秋天就要來了 

「求你指教我們怎樣數算自己的日子,好叫我們得著智慧的心。」 ~詩 90:12 

9/9 

今天第一次進醫院看二姐。 

她的表情異常冷靜,完全看不出來她心中的起浮。手跟腳因為血管阻塞,都水腫的厲害。 

進房間時午餐剛推進來,我們不想打攪她用餐,於是找了藉口說我們還未吃午飯,等會吃了再回來看她。在附近隨便買了個 subway sandwich, 我和婆婆及J坐在樹底下享用我們的午餐。J說爸爸當年生病時,媽媽本來很少開車的,但為了每天接送爸爸去 UCLA 作化療,不得不逼自己開始適應開車。 

回到房間。為了減去空氣中的寧靜,我們打開電視。但其實每個人心中都在想自己的事情。 

不到一會兒,一位年輕的醫生敲門進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肝和骨,所以可能會有嘔吐的症狀。脊椎也可能 

有骨折。疼痛只會持續加增。”醫生拿了medical directive 交在她的手上。二姐不願意接受任何化療跟急救,也拒絕任何的藥物來減輕疼痛。她只希望醫院能夠安排將她轉到安樂養院去。醫生慢條斯理的講, 二姐淡定的聽,J拿著筆記本寫下來,婆婆在一旁沈默不語。 

我從未看過一個人對生命如此毫不在乎,仿拂她早已不將死亡看在眼裡。 

9/8 

J 在開車回來的路上打電話給我。他已經去醫院超過5小時了。接起電話時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哭著說檢查報告出來了,是癌症第四期(末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每個部位,開刀太遲了。他準備等下直接開車到婆婆家,親口告訴她這個消息。 

掛下電話我開始大哭。迫切為婆婆禱告。兩個鐘頭之後,聽到車子聲音,J 終於回來了。我紅著雙眼開門,正預備跟著他一起抱頭痛哭。沒想到他一進門 “快!我肚子餓死了,家裡還有妳媽媽包的餛飩嗎?我一整天沒吃東西!”還來不及錯愕,我趕緊衝進廚房滾水。 

怎麼會跟我想像中的劇情完全不一樣? 

看電視的時候,J說“當初爸爸得了癌症時只剩下六個月,and he found God。剛剛媽提醒我說別忘了二姐也曾經受過洗—so, does that mean she is saved?” 我說當然。我在J的臉上突然看到一絲絲的 relief。 

忽然神讓我看見一件事情。二姐這些年來始終被憂鬱症纏身,在她的世界裡只有毫無止盡的黑暗,沒有一絲曙光。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能將她帶離黑暗,進如光明的唯一辦法。但是我知道神的救恩終會將她帶離那糾纏她一輩子的捆綁,在主耶穌的懷裡得著真正的安息。 

10/2 

清晨六點15分,二姐靜悄悄的走了。她的面容極奇寧靜又安祥,好像只是暫時睡著了。原來死亡並不可怕,死亡不過就是在基督耶穌的懷抱裡睡著了。 

我馬上打電話通知安寧居家,半小時內馬上有位社工來。她一進門就驚訝的問我怎麼會這麼快,因為才剛剛昨天還有位護士來探訪,看了看二姐的情形,告訴我她現在正開始進入 active dying stage,大概還有  

7~10 天的時間,要我開始仔細觀查她每天的狀況。「我們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連殯儀館都還沒選好。」於是社工忙著開始翻資料,打電話,我趕緊遞上一杯咖啡,她的頭髮還溼溼的,想必是一大早被我們吵醒了。J 跟我回到房間,看見婆婆始終沒離開過床邊,不是在二姐耳邊輕聲細語,就是雙手不斷的摸著她的雙手雙腿。看到我們走進來,婆婆對我說;「來,妳帶我們做個禱告,別忘了先感謝上帝。」 

我看到一位母親的不捨;我看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但我更看到即使在極其悲慟當中,仍然有神的恩典和安慰與我們同在。 

一個鐘頭後,殯儀館來把二姐帶走了。下午安寧居家也派人來將醫用床,馬桶,氧氣桶,協助拐仗,所有器材一樣一樣搬走,頓時整個客房顯的空洞。二姐跟我們整整住了兩個星期。 

我突然想起幾天前唸給二姐聽的一本叫做「天堂」的小冊子裡有個故事:1952年,一個名叫查芙倫 

(Florence Chadwick)的人嘗試從Catalina Island 游向加州海岸線,全程26英哩。游的時候,旁邊有 

救生船護衛。大約遊了15個小時之後,突然起了濃霧,芙倫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當時她的母親正坐在其中一 艘救生船上,芙倫告訴媽媽她不認為自己可以完成這項任務。因為濃霧而無法看見海岸線,她要求被拉上船。當她坐上船,才發現最終目的地距離她停止游泳的地方只有一英哩。隔天的新聞記者會上,她說:「我當時只能看到霧,如果可以看到海岸線,我一定會成功。」 

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查芙倫。就在幾天前我幾乎快要崩潰跟放棄,我甚至有想把二姐送走的念頭,我覺得海岸離我好遠,我根本就游不上岸。可是神藉著姐姐的一翻鼓勵使我重新將目光放在神的大能上同時讓我看見自己的軟弱和不足,我無法想像如果當初沒有堅持到底,如今我會不會像查芙倫一樣懊悔跟遺憾? 

那美好的仗我打過了,所信的道我也守住了。  

 

9/13  

「妳確定不介意讓二姐搬回來跟我們一起住嗎?」J 驚訝的睜大眼問我。 

「嗯~當然不介意。況且媽媽要過來探望也很近,我們可以買台電視放在房間裡,客床也可以先拆掉,讓醫院的先搬進來,我可以學著幫她換藥,同樣都是女孩子比較方便。」 

 

「可是只怕二姐的情緒又復發。妳一天到晚都在家工作,到時候慘的是妳,還有她的病情只會持續惡化,這些妳都想過了嗎?妳要不要花個幾天的時間考慮看看?」 

 

「不用了,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你當剛強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惶,因為你無論往哪裡去,耶和華你的神必與你同在。 

~約書亞記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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